魏莽命人將轎子擡起來，溫煙雨的手垂在一邊，虛弱地笑著，他的眼睛裏面有著光亮，喬染之跟在後面，一行人離去，剛才還很熱鬧的林府一下子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生死城的族人凡事離開這裏，都會死去，可是我離去生死城這麽久都無事，不過是因為父親一直在拿別人的命當做我的藥。管家啊，生死城是坐吃人的城，他是一座吃人的城啊！”林武生呵呵笑著，他不是不知道父親到底用什麽方法救得他，可是他寧願裝作不知，既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本該死去的肉體，又想著只要自己裝作不知道，這生死城百姓的生死又與他何幹？

愚蠢啊愚蠢啊！

“少爺 ，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管家看著老人的屍首，擔憂地看著林武生。他揮了一揮手，慢慢地站起來，腿一陣發酸，向著東苑的房間挪去，“你料理一下， 我去找小姐。”

林莫愁本是出了西苑便回自己的房間，躲在後院不知前面出了什麽事情，急得四處走動。看到林武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趕緊撲過來拽著平日並不多見的大哥，“哥，出了什麽事情，怎麽這麽長時間？”

“莫愁，出去看看爹吧。”林武生一屁股坐到地上雙眼無神，再也沒有起來。

“什麽意思？哥，你說話啊！”林莫愁早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只是身旁的丫鬟一直囑托她不要出去，等到老爺把事情解決了再出去也不遲，這時候聽到林武生這樣說，心裏更是七上八下，難道前院真的出了什麽事？

那麽易公子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爹，去了！”林武生抱著頭低聲說著，卻再也沒有說下去。

如同五雷轟頂，林武生的腦子嗡地一聲，腳步慢慢地後退，不停地搖手，“不會的，爹說過要讓我如願以償的，爹說過他會讓我坐上易家的花轎，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哥，不會的，你一定在騙我。”

林武生聽著他的話，慢慢地將頭擡起來，又無奈地低下去，“你的易公子從來不屬於你，正如我的孟玖一般！”他雙手扣在臉上，眼淚從指縫間流過

他不明白為什麽一瞬間什麽都變了，這個林家，會變成萬人唾棄的地方，這個家，也將不再完整。

“少爺，快去看看吧，夫人，夫人怕是……”下人的一句呼喊，讓林武生驚的站起來。他三步並做一步，趕緊跑出去，林莫愁緊緊跟隨。

只見屋子裏，母親的呼吸急促，一直瘋言瘋語，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下人們實在不知該怎麽辦，林武生進屋看見母親那樣，趕緊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先恢覆平靜，這才讓人準備熱水毛巾，找大夫趕緊治療。

眾人不敢出聲，唯恐驚了大夫耽誤夫人治療，林家上下忙裏忙外，終於，那老者擦了擦汗，對大家說道，“好了，林夫人只是急火攻心，有些身子弱，你們先下去吧，老夫配一些藥方便可。”

林武生送走大夫，看著下人說道，“你們先退下，這裏有我和莫愁便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退下。門“哢嚓”地一聲緊閉，林武生看著縮在角落裏的林莫愁大聲喊道，“莫愁，過來。”語氣嚴厲，是他從來沒有的。

“我需要你在娘面前向我細細地說明，這次的事情始末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們招賢館從來不收留外城人，那一夥人明明就不是一般人，為什麽會來到咱們招賢館？”

林莫愁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什麽，他閉著眼睛，像是忍了極大的火才說道，“現在父親都已經死了，到現在這個地步，你還想隱瞞麽？”

“哥！”林莫愁撲通一聲跪下，帶著哭腔說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對。那日易公子三人從招賢館走來，爹爹本不想留著外城人，卻是我硬是逼著爹爹留下的。我本想著讓我有時間和他單獨相處，這樣，我可以得到易寒，爹便可得易寒等人的武力為他做事，可誰知，誰知會變成這樣……”

“怪不得，怪不得……天要亡我林家，誰也怨不得……”林武生苦笑一聲，搖搖頭嘆息自己的後知後覺。

“哥！”那林莫愁弱弱地叫了一聲，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才低聲說著，“哥，我不會再闖禍了，不會了，你便原諒我這一次吧！”

“少爺，不好了。”管家用力地敲著門，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宋餘生抱著頭，問著她，“又怎麽了？”

趙管家吞吞吐吐地說著，“少爺，秦霜，秦霜走了，而且，他在西苑放了一把火。”趙管家臉色蒼白前來匯報。

“他把林家的祭堂都燒了……”男子最後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看著林武生的臉，不敢再說下去了。

“那還楞著幹什麽？快去救火呀！”林武生站起來，奔在外面，看著林家林家歷代先人的靈位被火勢包圍。他搶著和眾人一樣提水滅火，聲斯力竭地大喊，什麽都不顧地沖進去將靈位抱在懷裏沖出來……

“秦霜，秦霜怎麽會這樣？”林武生看著殘敗的院落，燒的什麽都沒有的林家哈哈大笑，“我於他有恩，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林家？”

身後的林莫愁心疼地看著他，哭喊著叫哥哥，趙管家卻是嘆了一聲氣抹了一把眼淚，“少爺有所不知，這秦霜卻是與我們林家有著仇怨。”

林武生詫異地看著他，“我怎麽不知？”

那趙管家嘆了一聲氣這才說道，“那時少爺你已經出去了，秦霜的家本就貧寒，那房子搖搖欲墜，可是地理位置卻是極好，老爺想讓他們挪個位置，自會有相應的賠款，可是秦家人固執，說是他們的祖屋死活不肯搬，老爺動用了一點武力，那秦霜的爺爺竟是撞死在大柱上，秦霜自此流落在生死城各個場所，可是他對我林家卻是恨之入骨。”

他緩了緩這才說道，“那回你帶他回來我以為他向你說明了一切，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將這件事情藏在心底，老爺只當他是個小孩子，自然沒有理會，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林家危難時真的倒打一耙，實在是惡毒。”

林武生笑著說道，“罷了罷了，這就是報應，我這麽些年害的人也夠多了，如今這樣是我的報應，可惜爹爹是因為我而死，這個家也不再完整了。”

他摸著頭從林家的院子裏面看著大門，只覺天地間一片荒蕪，再無歡喜。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在了街道上，路人紛紛避讓，喬染之看著躺在轎子裏面的溫煙雨，知道她快要油盡燈枯，加緊腳步。

走街串巷，不知拐過多少個彎道，他們終於在一個窄巷子裏面停下，溫煙雨慢慢地下來，看著魏莽等人說道，“我想和喬姑娘獨處一會兒，你們不要跟來。”

魏莽這次沒有爭執，只是看著她說道，“不管你是煙雨還是墨菊，我魏莽都愛你。”

溫煙雨一怔，笑著擁抱著他，淺淺的呼吸噴在他的耳朵邊，笑著說道，“魏莽啊，我還是耽誤了你一輩子。”

魏莽的手臂僵硬幾乎不敢動，他怕這得來不易的溫暖轉瞬間消散，緊緊地抱著溫煙雨，“傻瓜，耽誤不耽誤的，可不是有你說了算。”

只因為那時候，在我最黑暗的時候，是你給了我一束光。

那年冬天，也是宋餘生離開的那個冬天，魏莽遭受江湖仇殺，倒地在生死城的大門外，在這大雪中，路過不知多少人，卻都將他以死屍對待，他本是抱著必死的心在大雪中躺著，沒想到就在這時卻出現了一個輕靈的女子，她身著白色披風，與大雪融為一體，她的神色有些淡淡的愁苦，他以為那時候自己看到了仙女。

魏莽笑著，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時的畫面。只見他嘴角上揚，眼睛裏都帶著笑意。

那便是溫煙雨，那時下雪天，她一人出來散步，本就沒有什麽武力，身邊也是不帶一個人，卻在寒風中將保暖的披風裹在我的身上，硬生生地將他一個毫無意識的男子拖到附近的寺廟裏。

那寺廟看起來香火並不是很旺盛，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外面看著很是破敗，但好歹可以遮風擋雨。

溫煙雨向來善良，要不然又怎麽會傾盡所有對那宋餘生那樣好，而在他離開後，卻又百般的想念呢？

她好好地照顧著魏莽，任憑那時候的魏莽是個十足的江湖漢子，是什麽樣的態度。

破廟裏自然也是很冷，可是生死城那年卻是極度的異常，只見大雪封路，一陣寒風凜冽，這才將生死城的奇怪男子白落吸引住，竟是絲毫未察覺異常，外人本是不能隨便進來，可是眼下大雪紛飛，根本走不出去。

或許那時候的溫煙雨是想到了宋餘生，她並沒有棄魏莽而去，而是在破廟裏搭了一個臨時住所。

魏莽幾乎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中只感覺到一個女子輕柔的手，溫煙雨呵著氣將屋子中的一些廢棄的木頭收起來打起火石在他身邊燃起一堆火。

魏莽受了重傷，身子發燙，腦袋也已經有些發燒，幸好溫煙雨學醫隨身帶著藥，給他餵下。

第二日他的情況好了些，睜眼一看只見一個薄衣的女子依偎在他肩頭，魏莽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便知道是眼前的姑娘所救，正當他想要給她披上時，她抱著胳膊醒來。

那時身邊還尚有一堆微弱的火，定然是她在晚上不停地加火，他才得以一晚上溫暖的睡得舒服，高燒才得以退卻。

破廟本就是在生死城的大門附近，那裏幾乎沒有人煙，更是沒有什麽守衛。

況且離溫煙雨的住所尚有距離，他們二人被困在這寺廟裏，魏莽又身受重傷，再加上外面雪又大，根本出不去，而又無法請到外援，別人也進不來。

當時他以為就算可以在風雪中得救，也會被餓死困死在這寺廟裏，便不由一陣心酸，卻又對那女子無限的愧疚。

我是一個跑江湖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算是死了，卻也是沒有什麽人為我擔心，可是溫姑娘不一樣，那時他便一直讓她離去，他說，姑娘先行離去吧，留在這裏肯定是死路一條，若是能出去，還可以來找人救我。

溫煙雨自是不肯，她知道如今大雪紛飛，早已經把路全都封死，就算自己有幸逃到附近客棧，可是想要救他，生死城的人是萬萬不會的。

而且眼前這男子只是高燒退了，可是他的傷口還沒有痊愈，一直在流血，若是沒有及時醫治，也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

溫煙雨想到這裏，抱來一堆木頭往地下一扔，那魏莽一看，竟然是從寺廟窗戶上拆下來的門框窗框，再看那女子對他解釋說道，“這寺廟向來就是佑人保命的場所，如今我們迫不得已向他借一點東西，來日若是我們得救，自然還它便是了，這樣做不過分吧！”

魏莽只覺這女子實在奇特，昏昏沈沈睡去，一覺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鋪著稻草，上面又鋪好厚的一層幔簾，全都是寺廟的東西，他將披風還給溫煙雨說聲謝謝不由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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